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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五年

五年前的此刻,混着燥热的阳光和蝉鸣和《七里香》,拖着行李箱走出江陵路地铁口,周围都是一片开阔地,抬眼就可以看到即将入职的公司,太过于显眼以至于根本不可能忽略它。

那时候的感觉依然还在,区别就是现在再也感觉不到燥热和开阔了。每隔一段时间就冒出来的各种高大写字楼和小区,它们和它们的影子,逐渐填满了每一块可能存在的空地以及街道。

唉,好久没有用笔长篇的文字了,因为习惯了键盘代替了笔的存在。(曾经拿着一手指练琴磨的老茧骗别人这是上班敲键盘敲的,竟然都深信不疑,想必对程序员的刻板印象即是如此。)

然而区别于可编辑的数字文档,生活更像是用笔写下的文字,没有涂改的机会。
万万没想到写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右手竟打着绷带。

后浪和迈不完的坎

参考:яндекс: кто не жалеет о распаде Советского Союза, у того нет сердца; кто хочет восстановить его в прежнем виде – у того нет головы.(“谁不怀念苏联,谁就是没良心;谁若是想回到苏联时代,谁就是没脑子”)

自22岁开始工作,在同一个地方不挪五年,足够配得上“老员工“这个听起来老令人讨厌的称呼了(因为尽管还不算太老)。
从参加了公司组织的新人素质拓展活动,微信开始多了新的好友,一起吃个夜宵也拍过合照。
逐渐到一起吃饭的人越来越少,和不同的人吃饭,最后变成一个人吃饭。
(一起吃夜宵和曾经有夜宵都是件令人怀念的事,因为相比这之后独自跋涉的大部分时间,都比这艰难的太多。)

最初的时间都是和海外的客户打交道。
海外的项目经历,若要剔除了那些令人崩溃的瞬间,几乎就没有什么可回忆的了。(想必每一个最后被拍死在沙滩上的前浪,都曾是后浪。)

比如说:

  1. 从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到通知要出差,再到坐进停在公司楼下的出租车里,短短10分钟?!就已经在去苏州的路上。(因为已经来不及在周五买到过去的火车票,直接打了出租车去苏州出公差。)
  2. 又记得以色列曾经碰到一个补光问题,自觉得是一个小问题,应该很快能解决,于是就答应帮忙看一下。疏忽大意忽略了时差问题,也就只能那么傻傻的等到以色列的太阳落山,弄完已经是北京凌晨3点。(既然已经答应帮忙解决了…)
  3. 抱着侥幸心里想提供现场程序后立马下班结果突然遭死机问题的乌克兰项目,固件程序好使不死的挂在了杆子上,现场封一次道要200美金,而且一时半会还搞不定,好在天无绝人之路,总是另辟蹊径解决了。(凡是抱有侥幸心理的每一次都给了我沉重的教训,当然这也是唯一的一次。)
  4. 乌兹别克现场,视频检测红绿灯,死活调不起来,急的技术都要改签机票了,终于在最后才知道要重启设备,什么叫喜极而泣呐。(从此以后对重启才能生效的傻x设计嗤之以鼻)

如此总总,更别提其它的法国,澳大利亚,新加坡,巴基斯坦,韩国,拉美,南非等等等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不是要命的微信电话就是国际长途连环call。

那时候的微信,热闹的跟个菜市场似的,总是猝不及防的被拉进一个讨论组,然后永远,永远有不同时区的人在你早晨刚醒,吃中饭,吃晚饭,或者睡觉前发消息。(没错尤其是法国,早上上班点踩着吃晚饭的点,下午上班点踩着晚上下班的点,让人感到讨厌)

短短两年,就没有碰到不过不加急的项目,而加急的理由也往往千奇百怪,有的是乌兹别克总理明天要来视察,或者是阿加曼(阿联酋的一个成员国)国王要来参观之类的,亦或是普通一点的,客户领导明天要视察之类的,无心去论证所谓的真实性。

除去这些,那些留在我微信中的好友,见着头像我就能想起来每一位都是在哪一个苦大仇深的坑b项目中添加的。
有被人当成救命稻草的时候,完事回国之后还专程跑到工位来看我到老乡;也有以色列的老哥专程赶到中国来吃了顿饭,然后握手说“thank for all you did”;也有和上海的兄弟没日没夜调产品效果的时候。

虽然大部分人都已经离职相忘于朋友圈,不过这段经历对于我的意义,的确确是《诗经》中“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的同袍之情。

若是完全遗忘这段共患难的同袍之情的时光,那是冷漠的;而想再体验一次,那是有病。

前浪和到不了的南墙

据说,有人曾问尼古拉耶夫船厂厂长马卡罗夫,继续完成“瓦良格”需要花多少钱?后者说出了那句非常心酸的话,“需要党中央、国家计划委员会、军事工业委员会和9个国防工业部、600个相关专业、8000家配套厂家,总之,需要一个强大的苏联”

在19年后不再处理业务后,开始转预研项目,顺带升任基层管理岗。

起初的时间,确确实实是有感觉魔鬼的存在的。
因为起初带组的时候却有一段时间因为组内同事上班太迟(虽然也没有迟到)或者是下班太早(其实也到了下班的点)而内心感到膈应。
想必是那点小小的权力如同魔鬼一般拿着被蒙蔽的真相险些诱惑了我,陷入背叛无产阶级的万劫不复境地。

不过最终还是成功的把我们组带成了,上班晚,下班早,吃饭最准时,且每周不用邮件发周报的小组(因为懒的收,就开发了一个在线管理平台);
(说真的,这是除了写的代码之外另一件最满意的事,因为这让我确认我的内心从未改变过。)

而预研工作内容,除了方案评估和实施,还要推动方案落地。
习以为常的为了解决某个问题,又得解决好几个衍生问题,于是不停的开会开会还是开会。
在优化以及重构这些甚至有十年之久都没有动过的代码的过程中,逐渐意识到技术问题永远是其中最不重要的问题。
(曾经对”ppt工程师“感到不屑,但后面推方案时候才明白,给点别人能看懂的东西,才是说服别人的关键。)

再后来就是,一起配合规划方案的同事都有陆续离职或是转岗。

如今开会数量从短短1个月感觉已经超过过去几年,而有的进展却收获甚微。
比曾经那段微信里问题多如牛毛的时光,有那么一小会的确更让人感到迷茫。

“内心的火焰就像阴燃的木炭一样,时而风一吹又飞出火星。
经历了很多的时间和困难还有迷茫,才达到这一步,所以最终迎来是所希望的美好未来吗?
还没想好这一切的意义,回头看,想为之奔赴的人和事都已经时过境迁。”

哎,说到底做预研这事,大部分时候中途砍掉或者是做出方案然后吃灰也是习以为常。
即便是坚韧不拔的干成了,那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事。
(写的烂的代码真的就是垃圾吗?与之相比没人用的代码才是真正的垃圾。)

那些曾经热烈讨论的,散发着热情,美好笑容的工位,如今都空空如也,
那所描绘的美好未来也没什么太大意义了。

“倒在旧世界或者是出生在新世界的人会以为世界本来就是如此。
只有整个过程的见证者,同时经历过痛苦和美好的世界的人,才会觉得世界是可能且值得变的越来越好的。”

六 尾

个人的努力在时代的浪潮面前不值一提,而我们更多的时候都需要顺势而为。

知乎上看到的问题:“突然意识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编程其实是一种工具,这是一种悲哀吗?”

与这个问题恰恰相反的感觉,意识到编程只是一个工具的时候,让我从最初只会C,然后逐渐学会了C++,再到python/js,以及各种编程范式和工程算法&数据结构。

就像一直低着头走路蹒跚学步担心摔跤的孩童,一直拘泥于走路的方式而不知道前进的方向了。
当不再被工具所约束的时候,抬起头,恰恰第一次真正着眼于你要到达的地方。

不随波逐流,而是顺势而为。

也许每一个从xx语言程序员蜕变成真正的工程师都是如此。